在武汉封城之前的两三天，我在上急诊班。看到报道，知道这种病毒传染性很强，还是有很大的冲击力。我上急诊班，肯定自己要有防护措施。当时，医院里没有那么多资源，而且正好要过年，快递都没有。我自己做护目镜；又从家里翻出来以前没有用过的雨披，当隔离服；外面再穿白大褂，最里面穿很旧的衣服，穿完全部扔掉。我也害怕感染，所以首先要保护好自己，然后保护好周围的科室人员和家人。武汉封城的时候，广仁分院是昆山专门收治传染病的医院，但没有想到作为肾内科医生也要驰援武汉。当医院提前做好去武汉的预案时，我们科的医生都报名了。真正需要去的那一天，我是半夜十一点多接到的通知。当时，我正好在上急诊班。作为一名医生，又是共产党员，对于驰援武汉，我是义无反顾的！

    但孩子是我绕不过去的最大的坎儿！我家里面有两个孩子，一个二年级，一个三岁多。以前请阿姨带，家里老人也帮忙带。过年期间， 阿姨和老人都回了老家，就剩我与丈夫带孩子。我走，就势必我丈夫带。丈夫也很支持我。我走了，他一个人不仅要带两个孩子，家里还有其 他事情，而且那时候买菜都不方便。所以我做出走的决定，也是有点艰难的。但我还是很快就决定了，因为觉得这个是应该做的，没有想太多！

    主任找了封主任替我上急诊班，并特意来医院送我。我回家后收拾完行李，大概三点多钟，睡不着，就吃了一颗思诺思（助睡眠药物）。第二天早上，我很早就醒来。女儿对新冠肺炎多少知道些，她知道我要驰援武汉后坚决不让我去，她说去了，就没有妈妈了！后来，我和她爸爸给她做了思想工作。她很懂道理，态度很快就转变过来，要我每天都视频通话。我答应只要不上班，就每天视频通话。她也没有再哭哭啼啼了，儿子只知道我去打新型冠状病毒去了。

    在武汉，病人的心理也是不一样的。连医生都存在着很多未知的情况，我们都不是很深入地了解这个病毒。病人对这个病毒也是很恐惧， 住进医院后，他们没有家属，孤零零的一个人。他们见到我们，应该也会很紧张。我们都穿成这个样子，他们作为病毒体，更恐惧、更焦虑。我接触的很多病人，看上去好像还是很开朗的，你问他情况，都很配合。但是你问他家里的情况，比如配偶、子女或者是父母，他们就很紧张。因为有的人去世了，有的人还在重症监护室，他们住的医院可能都不一样，病情或重或轻。我们尽可能给他们安慰，包括在防护服上画画， 缓解紧张的气氛。

顾晓霞在武汉市同济医院光谷院区工作照

    一开始，我们的压力非常大。看到第一批的医护人员没有感染，也看到多数病人还是以轻症的为主，心理上的压力相对也会小一点。同去的同事虽然以前在同一个医院，但平时接触也不多，肾脏科就我一个。一开始，大家都互相不认识，慢慢地都熟悉了，就互相去安慰。有一些心里想不开，大家一起去聊聊天，互相安慰一下，心情会好很多。如果有时间的话，我们会戴好口罩，在酒店楼下打羽毛球，做一些适量的锻炼。

    在武汉期间，我会和家人视频通话。儿子比较小，会说把你的酒店拍给我看，我也要到武汉来，我们一起玩。女儿懂事了，她会每天给我发视频，画一些画，写一些字，然后把这些拿一个箱子装起来，说回来给我惊喜。学校后来上网课，她也接触到一些这方面的知识。一开始，她会一直嘱咐，到后来发现还好。她问我什么，我都回答，她心里可能就会慢慢好很多，就会给我说一些有趣的事情。

    治疗的过程中，有些老人不大会讲普通话，但周围的人会帮忙翻译。他们也知道我们不是本地医护人员，会一起来帮忙。自己感觉很难受的时候，他们会讲一两句很暖心很感人的话。突然之间，我就觉得很值得。记得有一个阿姨，她的姐姐、姐夫都已经去世，老伴也在重症监护病房，她症状相对轻一点，就一直帮助周围的病友。那么乐于助人、表面开朗的一个人，一询问才知道，她也是刚刚经历过生离死别， 但是她会反过来表示感谢。比如说：“谢谢你们！我知道你们是来救我们的！”她说的这些话，我平时上班过程中也有可能会听到。但是在这种情况下，听到她突然说出这样的话，会让我感觉付出是值得的！

    我觉得我们没有什么伟大的，我们就是做了本职工作。比如说， 断电了，维修工人不是也要去修吗？我们作为医护人员，也是这样子。我个人觉得自己不算什么英雄。

    我们所在的那个医院刚刚改造，还没有开始收病人。医院一共有十七支医疗队，苏州有两支，每一支医疗队负责一个病区，入住一个独立的宾馆，不与其他医疗队有交往。

    伙食其实是很好的，但是不符合我们的胃口。一开始是当地的厨师负责做饭，但我们的口味比较清淡，他们比较重一点。后来说是苏州大厨来了，但有可能是南京那边的，口味还是有点偏重，我们还是有点不大习惯。而且没有新鲜蔬菜，送过去的都是干瘪的。那个时候很难，我们上班时间不规律，好几个小时不吃不喝，导致胃很难受，再加上饭菜的不合口味，确实不是很舒服，但也得逼着自己吃。

    一般上班是四个小时，加上前后的坐车，差不多就是六小时。我们还有其他的工作，比如在清洁区要整理医嘱和病历等。这样可能上班时间更长，要到八小时，最多的时候要到十个小时。

    平时，我是沾床就睡，这次防备性地带了一盒助睡眠的药。后来发现很多人都需要，因为根本就没办法睡着。医院也寄了好多安定类药物给我们助眠。不睡好，就没办法工作。

    苏州市卫健委刘日记处长和我们住在一个宾馆，他和队长、书记经常会召开一些座谈会。在那边，吃和住是一方面，主要是心理压力比较大。开这些座谈会，主要是看看大家有没有心理上的问题，如果有的话，尽早疏导。还有就是遇到生日，也会开展集中的生日庆祝活动。整个光谷院区，无论谁过生日，都有蛋糕，让大家有一个不一样的生日。

    从一开始，我们就期待着能够早点结束，早点回家。特别是看到病人出院以后，我们心里很开心。作为医生，我们不希望有病人病情恶化甚至离世。最后，很多病人都出院了。这对我们来说是很开心的， 心里也是充满期待。因为这意味着我们能很快回到家，这是我们盼望了很久的。

    我们在那边待的时间长了以后，和同事之间的感情就不一样了。将近两个月下来，大家都是战友，曾经同生共死，离别时还是有点不舍， 心情还是比较复杂的。

采访手记

    第一眼看到顾晓霞医生，还以为她是一位职场女性，显得非常优雅和干练。在接受我们采访前，顾医生很细心地化了淡妆。